S__54394884.jpg

 

上午八點,來到客廳的我,發現站在窗邊胖胖的身影,覺得不安,牠就那樣默默的站著,一動也不動,對著我靠近絲毫沒有反應。

早晨的時間都是匆促的,壓下心頭浮起的異樣,我回房間繼續一大一小叫起床的動作。隨著老公的清醒,我跟他說,我覺得胖胖怪怪的,鈍鈍的。

老公一開始無多想,跳下床就想如同慣例的到客廳去鬧胖胖,給牠提點精神。

但隨著我幫睡醒的女兒打理著服裝,腦裡閃著負面的揣測,客廳傳來了老公一聲又一聲的不安「要不要帶胖胖去看醫生!」

放下手上的梳子,我來到客廳,只見一個大男人蹲在一團白色毛絨面前,夾著哭音喃喃道「胖胖不會動了,連罐頭也不肯吃...」

前兩天還會追著罐頭跑的孩子,此時趴在地上,對一旁近在咫尺的罐頭動也不動。誰都看的出來,牠的不好...

「要不要現在帶胖胖去看醫生?」強壓心頭湧上的酸意,我還是決定先處理女兒,回道「等女兒到學校再說吧!」

老實說,身為規劃控,胖胖年邁離開的畫面早不下一次曾在我腦袋中浮現過,但是突如其來的闖入生活,著實也太快了些。

明明昨天還一如往常的胖胖,前幾天聽到開罐頭還會大聲討飯的胖胖,吃著新買的化毛膏津津有味的胖胖...怎麼一個晚上,就衰弱的變了一個模樣。

躲著眼淚,我換下衣服,順手丟訊息上午請假,我想著得先送女兒上課。

出門前,我讓女兒伸出手摸了摸胖胖的頭,先說聲bye bye。女兒不解地抬頭問著我:胖胖怎麼了?

我哽咽地說:...胖胖老了。

走向鞋櫃,女兒沒發現書桌前老公的啜泣,只見她直呼一句「唉唷!爸爸好髒唷,口水都滴到聯絡本了。」...那其實是你爸的眼淚呀。

推促著女兒到門口穿鞋,像是怕她發現什麼一般,我有點慌亂。哪知下一步,老公邊哭邊抱著胖胖過來,把胖胖推向女兒「胖胖生病了,今天可能就會死掉了,妳好好跟胖胖說再見。」

其實,當下我雖然能理解男人的難過,但心裡有點質疑老公是不是太過情緒了?畢竟對個孩子,推銷大人的悲傷與面對死亡的無助,也未免有點情緒上的遷拖。

我一邊嚷嚷著老公,先載女兒去學校,一邊憋著眼淚,低頭幫女兒挑上學穿的鞋子。

只見,感受大人的情緒的女兒,有點不知所措的要求我給她一個抱抱。我想她也許是想要討安慰,也安慰我吧...

 

一又陣慌亂後,送走了父女倆。

當一切恢復安靜,我終於蹲在趴在地上的胖胖面前,放聲大哭。「胖胖啊,媽媽可以再為你做什麼呢?」

抱起胖胖,我順勢幫牠理著黏在屁股的大便。畢竟就算難過,我也無法容忍滿身便痕。

八點四十,此時的胖胖還能搖搖晃晃的走到角落,找冰涼的磁磚趴著,但明顯移動困難,且喘著。

老公從學校回來後,再次問我是不是該帶胖胖去醫院?老實說,我沒有很想,一夜衰弱至此,除了吃錯東西,不就是老了嗎?有什麼病症可以一天內惡化的如此之快,再者,以胖胖十六歲的高齡,我不認為牠可以或者應該接受任何的「積極」治療。既然如此,去醫院不就是多一趟受罪?

看出我的猶豫,老公表示,還是應該去給醫院看一下。畢竟,如果牠只是吃壞肚子呢?我們卻在這裡感嘆病老,豈不是耽誤治療,起碼給醫師看過,知道到底是有救還是沒救。

我的「好死」遇上另一半的「賴活」價值觀,在這時刻又顯露出差異,但面對男人口中的「機會說」,我也害怕自己的判斷,也就不阻止他帶胖胖去跑一趟附近的寵物醫院。

 

九點半,男人帶著胖胖回家。籠子裡的胖胖淌著口水,看起來更憔悴了。

趁著放胖胖出籠到角落休息,老公說著醫院醫師的說法「胖胖老了,年紀很大了,你把牠想成百歲老人就知道牠的狀況,心臟壞了、器官老了,也開始有缺氧症狀,就帶回家,讓牠好好走吧...」對於老公的提問,為什麼前幾天活力看起來還很好,一夜之間就變這樣,醫師也有答案「身體老了,當一切到臨界值,跨過去就崩了,這也不是病,就是年紀大,身體不行了...」

說完醫院的經過,老公簡單的下出結論「醫師表示,沒救了。」語畢,他掏出醫院帶回家的一袋胃乳「醫師說最後這些日子電解質會不平衡,牠會很不舒服,胃乳雖然不是治療,但能舒緩胖胖的不適,可以四個小時餵一次。」

十點,老公出門了,我幫胖胖找了個新踏墊在窗戶旁,希望牠躺著舒服一點。但大概是身體難受的緊,胖胖除了偶爾的哀叫,不時還會撐著搖晃的身體,變換躺姿。我能感受牠呼吸得很累,但除了輕撫牠的頭和身體,我似乎也沒能做什麼。

公司的假請到中午。看著胖胖越來越遲緩的身影,覺得大概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。我希望能夠陪牠走完最後一程,偏偏今天又有著非得進公司的工作。「胖胖呀!媽媽下午會去公司,如果你可以等,就等媽媽回來再走;如果不行,你想先睡也行。」我試圖用手蓋上他的眼皮,但不知道牠不想還是牠不能,胖胖的眼睛還是大大的張著。

胖胖的不安穩,肉眼可見,除了不時嘴角流著口水,牠有時抽搐的身體,就像溺水者急著吸到空氣的喘著;有時卻呆滯的就像已經走了。我總是摸著牠的身體,盯著牠的鬍鬚,感受著手下的白色身軀,還有沒有起伏。

十點半,看著鏡子裡浮腫的雙眼和寫在滿臉的憔悴,我擰了條濕毛巾敷眼睛。「這樣子,怎麼出門呢?」再次摸了摸胖胖的頭,我拿了冰袋敷著眼睛,回房間補裝換衣。「不能再哭了,我想」還要出去工作呢...

十一點,我要出一趟門,假裝一切如往常一般,我說著「胖胖,你要看家,中午我就回來,要等我唷!」

 

十二點拎著便當回家,才將便當放在桌上,我下意識的轉頭看著窗邊那團白色的身影是否還有動靜。走近慣性的伸出手,一個片刻,牠動也不動的像已經離開,在我想著「難道牠走了嗎?」的同時,手下的牠像驚醒般張口喘了大氣,嚇了我一大跳。「原來你還在耶,胖胖。」

雖然還沒有離開,但現在比起早上,胖胖明顯狀況又更差了。越來越微弱的起伏,越來越長的等待。我重複著伸出手,等待,那寂靜後的起伏證明牠的存在。

十二點半,老公突然回家。我說著「胖胖感覺越來越虛弱,只剩那最後一兩口氣的感覺,牠應該很不舒服。醫院裡,醫師有提過安樂死嗎?」老公否定了「醫師只說,大概很快...」

回頭摸著胖胖變冷的四肢,老實說,面對死亡前的掙扎,我不知道安樂死是我想給牠的救贖,抑或著給我這旁觀者無能為力的救贖。但或許,這就是我一直堅信「好走」甚過「賴活」,是給身邊親人的仁慈。

十二點五十,再次摸著胖胖,我感受不到牠的動靜,慌張地叫著老公過來。「胖胖是不是走了?」此時,胖胖的眼睛依舊是睜開的,眼裡卻泛著空洞,牠的身體很軟,把牠翻過身來,小手仍會不由自主的縮回去。一時之間,我不確定牠真的走了嗎?

擺弄牠的臉蛋,卻等不到寂靜後的喘氣。

和一旁的男人對視後,我拿了條毛巾把牠包住,放到一旁準備的紙箱裡。儘管當下,我依舊害怕「如果我判斷錯了,牠還沒走呢?」

就這樣,從早到午,五個小時的時間,胖胖輕輕地踏上最後的一段路。

 

 

一點十分,我抱著紙箱跨下機車,老公對著箱子說了一句「胖胖再見」,而我就在他的注目下轉身走到寵物醫院裡。

「我要火化...」
「怎麼回事?」
「我們早上來過...」

醫師翻開紙箱看了一眼,臉上寫著了然。他詢問了火葬是單獨還是團體?但其實死後,單獨燒或團體燒又有什麼差別呢?

一千五百塊,選擇團燒...掏開皮夾的瞬間,我忍不住又哭了。

儘管醫師說著,胖胖是年紀大不是生病走的,火化還會有收據要怎麼拿等等,但我只能慌亂的點頭,拿著找回的五百塊塞入口袋,逃跑似的離開寵物醫院。「怎麼辦,在路邊大哭像個白癡一樣,但眼淚又止不住」

從包包裡掏出出門前順手拿的面紙,我借著口罩隱著臉,在角落靠著幾個深呼吸壓下淚水。

終於,轉身,招手,上車。

「親愛的胖胖呀!請去你該去的地方,肥肥、嘟嘟還有甜筒都在那裡等你,雖然我不知道你以後還想不想當貓,但你真的是一隻很棒的貓咪唷!謝謝你陪了我們那麼久,如果你真的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,那就跟著媽媽吧...沒關係的。 bye bye了,我的小胖胖。」

胖胖算是好走嗎?其實我不知道,但是牠是唯一在我和老公眼下離開的孩子。十三年的時間和陪伴,最後的五個小時,或許是牠給我們的最後不耽誤的陪伴。對不起,我們沒能有推開一切,陪你到最後的堅持;謝謝你,那麼療癒的伴了我們那麼多的年頭。

胖胖,你是媽媽的第一個兒子唷!

十三年前那一天,收容所裡,決定帶回家收在身邊的第一個。(啾)

 

SDC14369.JPG

 

arrow
arrow

    APRILGRIL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0) 人氣()